小说书本网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是雍 作者:木犀蓝馨 文案 我是一个相信一见钟情的人。 所以这是一个关于一见钟情的故事,然后是一往情深,再就是默默守护,最后是美好结局。 作者实在不擅长写文案啊,大家将就着看吧。 双C,不虐,男主强大深情,女主隐性逗比,短篇,五万字左右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民国旧影 青梅竹马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雍,柳如是 ┃ 配角:郑老太爷,郑景福等 ┃ 其它:民国情深 ==================   ☆、壹   一支样式精良的金钗被送到了镇东柳家大小姐的手中。   丰阳镇的镇民都知道郑家少爷与柳家小姐就有婚约。如今二人都已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年龄了,郑家老太爷便差了人送了郑家这支祖传的钗子去了柳府。   柳小姐拿到这支钗,细细端详了许久。郑家是个大户,清廷时颇是出了几个举人。一甲子前,郑家祖先又做起了贩绸的生意,如今已是镇上的首富。这支钗听闻时某位在朝廷做官的郑家先人得到的圣上赏赐,所以十分金贵,只有郑家的当家主母才有资格佩戴。   这虽是份重礼,柳小姐却十分清楚郑老太爷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   郑少爷品性低下,年纪轻轻就一身风流债,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为梨园的戏子赎身并收为小妾。她还未嫁过去,郑少爷便已有了数房小妾伺候着了。郑老太爷八成是为了让她嫁后抖一抖当家主母的威风,压一压那个混账。   柳如是想了想郑少爷平日里那副浪荡的模样,不禁感到一阵厌恶。什么指腹为婚,什么父母之言媒妁之约,实际上她都是拒绝的。她家世代都是书本网,无奈没有什么商业头脑,到她爹这一代时,祖上那并不殷实的家底已被挥霍得七七八八了,只能靠着她爹在镇政府中担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官,领回些工资补贴。柳家虽然顶着个大户的帽子,兜里却没有大户的底子。柳老爷十分清楚和郑家结亲的好处,对这桩婚事颇是殷勤,郑公子低劣的品行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倒是柳如是年少时去读过几年的新式学堂,颇有几分自己的思想,对自己爹的做法有诸多不满,此时她想将这只钗子折成两段再还给郑老太爷,但又想想自家还得为赔这只钗子四处奔波筹钱,她只得硬生生地咽下这口气。   正在她思考如何委婉地拒绝掉郑老太爷又不伤了两家的面子时,小丫头又呈上一封便笺。柳如是展开一看,上面只题了一首诗:   章台柳,章台柳,   昔日青青今在否?   纵使长条似旧垂,   也应攀折他人手。   没有署名。字迹如银勾般锋利,飞龙游蛟般夭矫。柳如是颠来倒去地看了数次,硬是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   这信封上盖了郑家的戳。她搞不明白了,这郑公子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柳小姐是一个颇具探索精神的女子,她当机立断地让下人唤来了一辆黄包车,直奔镇南的郑府。   可惜她没能进入郑府,郑府门前早有小厮候着她。那小厮谄媚地说:“少奶奶,少爷在翠珠园听戏呢!他吩咐小的若见您来了便让您去翠珠园找他。”   柳如是没有纠正那小厮对自己的称呼,于是她赏了那小厮半吊钱,调转车头前往翠珠园。   郑公子听闻郑老太爷给自己订了一门亲事后倒安分了几日,只是近几日他有被梨园里一个戏子迷得神魂颠倒,闹着要为那戏子赎身再为自己添一房小妾。   柳如是坐在车上胡思乱想,那郑公子难道是为了让自己去戏园撞破他们的J Q,然后破坏掉郑家柳家的联姻?   “柳小姐,翠珠园到了。”车夫恭敬地说。   柳如是付了车钱后走进翠珠园,越来越觉得自己想得有道理。那郑公子并非什么在意自己名声的人,只是自己一个黄花大闺女,有点怕长针眼。   拂花分柳后她终于来到了翠珠园深处的戏楼。推开厚重的雕花红木门,她不禁想为郑公子鼓掌   ——一幢三层小楼,竟被郑公子包了场,此时整个戏楼空无一人,只有一个戏子在台上且歌且舞。   走近了一看,柳如是才觉得有些不对。台上的戏子身段秀美标准,浓妆的一般脸隐在黑暗中,光亮中的那只桃花眼中眼波流转,眼角那一抹上挑的桃红,撩人得很。   柳如是大大后退了三步。就算这戏子演的是个旦角,但也掩盖不了他是个男人的事实!   那戏子未戴头饰,一头利落的短发暴露在光下。这不是郑公子,郑公子是满清的忠实拥趸,至今仍是半凸长辫。虽然孙总统要求留起新式发型,但这小镇上谁能奈何郑公子?   戏子仿佛是没有察觉到她的到来,仍自顾自地唱着:   吾本是邻家有女   愁情为他   夜系一纸风磋   两厢情话   殊不知误入□□   御园轻踏   空许三生芳华   四喜还家   ……   柳如是想逃,无奈关键时刻腿软,哆嗦着看完了戏子的表演。   戏子唱完最后一句,缓缓收势,站在台上一动不动,仿佛还沉浸在戏里不能自拔。   柳如是掐了一把自己抖个不停的大腿,暗骂自己一句没出息,扶着旁边一张凳子撑住了自己的身子。这是台上的戏子开口了,低声问:“柳小姐?”   是个沉稳的男子声音。   柳如是稳了稳自己的心绪,答道:“我是,你是谁?郑景福呢?”   郑景福是郑公子的名讳。   柳小姐本指望自己说出一番铿锵有力的话,一开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抖得像是在狂风中的芦苇,不争气得很。   戏子缓缓将不知落在何处的目光收到她身上,淡淡地说:“郑景福已经死了。”   柳如是又后退了三步,脚步虚软得好像踩在泥上。她伸出手去扶椅背,却摸到了一片柔软的布料。她低头一看,郑公子正坐在一张太师椅上,脸上带着惊叹欣喜的神情,脖子上一道红痕,早已气绝身亡。   那戏子从台上跳下,落在地上没有一点声音。柳如是看着他朝自己走来,不禁又退了三步。按理说她该夺门而逃的,可在他的目光下,她感到脚步无法挪动分毫。   她颤声问道:“你、你难道有……龙、龙阳之好?”   “不过是一些术法,便让着那淫贼神魂颠倒。”戏子停在她面前,突然问道:“自迩,你很怕我?”   自迩是柳小姐的字,是她爹给她取的,出自“登高自卑,行远自迩”。她的字连郑公子都不知道,面前这个男人缘何能够叫出?   她脑中突然闪出一个可能,这个想法把她给惊到了。她脚一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喃喃道:“顾雍?”   面前的男人露出了他们见面以来的第一个笑容,尽管这个挂在他唇角的笑怎么看怎么冷漠。   他说:“没错。” 作者有话要说:  拼死拼活才码了两千多字,宝贝们千万原谅,九哥哥今天实在太困,明天一定更。第一次发文,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大家多多包涵并且跟我提出来,我一定努力改正~么么哒,最后,不解释为什么自称九哥哥,就当是昵称吧,然后这首诗是章台柳,戏子唱的曲子是HITA的梦遣看花人   ☆、贰   九岁那年,柳如是陪着母亲与族中女眷一同上山祈福。那时的柳父喜欢给柳小姐讲一些梁红玉、李香君之类有气节的女子的故事,因此柳小姐有一个不羁的灵魂。在佛堂中柳母只是一时不察,柳小姐就溜出了门去到山间自由飞翔了。   只可惜柳小姐出师未捷身先死,在七弯八拐的山路上迷了路。   柳小姐转来转去,始终找不到来时的路。若不是她还记着自己是个巾帼女英雄,早就蹲在地上号啕大哭了。   就在此时她遇到了顾雍。   那是的顾少爷第一次出了师门见识外面的世界,在他眼中一草一木无一不新奇,就连这个站在树下一脸要哭不哭表情的女娃也是稀罕得紧。   于是他上前搭讪:“小妹妹,你怎么了?”   柳如是全身的力气都用于忍住即将滚滚而下的眼泪,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应付这个穿着古怪的小鬼,于是她转了个身,背向顾雍,表达了我很忙你快滚的意思。   顾雍不甘被拒绝,又转回她面前,把刚才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   柳如是有点慌,觉得这家伙实在是很讨厌,于是她转身拔腿就跑。顾少爷觉得十分好玩,二话不说就追了上去。   虽然顾少爷彼时也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鬼,但体力比柳小姐好了太多,没过多久就追了上来。他一把扯住柳小姐的衣服,得意洋洋地说:“哈,抓住你了。”   柳如是觉得自己倒霉透了,迷路也就罢了,还要被身后这个流氓追到上气不接下气。这样一想,憋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顷刻间她便泪流满面。   顾雍一看便慌了,他赶紧放开柳如是,推开一步,怯怯地看着她哭。   柳如是顿时就怒了,这小鬼惹哭自己,居然还不来安慰一下,真是丧尽天良。一气之下,她拔高了一个调来哭,直哭得风云变色昏天黑地。   不知过了多久,柳小姐都筋疲力尽声嘶力竭了,顾雍都没有走上前的意思。柳小姐意兴阑珊地停了下来,拿袖子抹了抹泪。   见她平静了下来,顾雍才小心翼翼地问:“你没事吧?”   柳小姐指责他:“你刚刚怎么不安慰我?”   顾雍犹豫了片刻,告诉她:“书上说女妖怪吃人钱都会这样。”   柳小姐目瞪口呆。他局安然觉得自己是吃人的女妖怪?!一泡泪又挂在她的眼睫上摇摇欲坠,她负气道:“那你怎么还不走?小心我吃了你!”   顾少爷羞涩一笑:“你长得这么好看,应该不是女妖怪。”   柳小姐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她一跺脚,怒道:“登徒子!”   “灯吐籽?”顾雍一派天真,“灯还会吃东西啊。”   柳小姐突然就不想哭了,骂人骂到别人听不懂也是一件很累的事,她故作老成地摇了摇头,对顾雍说:“本小姐要回去了,你走吧。”   顾雍听后大喜,感动道:“原来你知道回去的路啊。”   柳如是停了这话觉得不对,她四处打量,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的慌不择路把他们带到了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鬼地方。她的“我是巾帼女英雄”的气场再也撑不下去了,扁着嘴,一副极尽委屈的样子。   顾雍见她又要哭,连忙上前去拉住她的手,柔声轻哄:“没关系,我带你走。”   他的手很温暖,况且他还说要带她回去,她就不好意思甩开他的手了,于是乖乖地由他牵着走。   实际上顾雍也不认识路,但身后的小女孩似乎很信任他,轻轻地勾着他的手掌,听话地跟着他走。   二人漫无目的地转了一段路,顾雍被这相似的景色完全搞蒙了,为了不让小姑娘发现他已经彻底辨不清方向了,他开始绞尽脑汁地找话题:“那个……你叫什么名字啊?”   柳小姐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叫柳如是,字自迩。”   “自迩?”   “取自‘登高自卑,行远自迩’,我阿爹说,意思是登山要从低处开始,去远方要从脚下的路走起。”柳如是拉起顾雍的手,在他掌心写下“迩”字。   “好名字,你阿爹真厉害,一定是度过不少书吧。”他毫不吝啬地赞道。   “那是自然,”柳如是自豪地答道,“那你呢,你叫什么?”   “我叫顾雍。”顾雍拉了她的手,学着她的模样在她的掌心写下“雍”字。   “我认识这个字,我又不是什么都不懂。”柳如是有点不高兴,从他的掌心里抽回了手。他总是把她当成个小孩似的,她可是个巾帼女英雄!   “哦。”顾雍不禁空握了一下刚刚拉着她的那只手,掌心还残留着她的温度。   “哎,顾雍,”柳如是迈着小短腿,赶上了他,又问道:“那你的字是什么?”   顾雍抿了抿唇,:“我没有字。”   “为什么?”柳如是好奇,“哦,我明白了,你阿爹想在你弱冠时再给你起吧。”   顾雍沉默了会,才沉沉地说:“我是个孤儿,被师傅收养。”   “哦……对不起。”柳如是也有些郁郁不乐,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踢着一颗石子,石子滚到了顾雍的鞋边。她突然灵机一动,主动拉住了他的手,欢天喜地地提议:“顾雍,要不我给你取个字吧,保证好听!”   顾雍被她提起了兴致,颇有兴趣地问:“你说要起个什么字?”   柳如是一本正经地说:“我爹说,君子固然应该雍容,但也应将谦逊留于心中,不如你就叫谦之吧。”   “谦之?”顾雍侧头想了想,应道:“好啊。”   柳小姐见他答应了,心中也很高兴,提了个要求:“这是我起的,自然只有我能叫,你不许告诉旁人!”   顾雍笑了笑,握住了她的手。   两个孩子手拉着手走在山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天色渐渐暗下来了,柳如是有些惧意,于是跟顾雍撒娇:“谦之,我脚酸。”   顾雍立刻领悟了她的意思,当仁不让地把她背了起来。   柳如是凑在顾雍耳边问道:“谦之,你刚刚说你跟着你的师父一起生活,你师父教你了什么啊?是不是那些很厉害的武功?”   顾雍侧头一笑,说:“你看。”   他扬起手来,半握的拳头中,竟然飞出了许多点萤蓝的光芒,这些光芒绕着他们旋转闪烁,照亮了因日落而显得有些昏暗的山路。   “好美……”柳如是看呆了。   顾雍轻轻地笑,:“我跟随我师父学习术法,可以做一些很神奇的事。”   柳如是趴在他背上,被他的鬓发蹭得侧脸有点痒。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顾雍和她见过的那些男人都不一样,他蓄着一头短发,显得干净清秀。看着少年近在咫尺的被荧光微微照亮的俊秀脸庞,柳如是突然轻声问道:“顾雍,阿爹说了,女子的闺名只能告诉相公,也只能和相公接触……这些你都做了,你娶我不?”   顾少爷手一抖,颤声道:“小小年纪,你在想什么?……再说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   柳小姐又怒了,她质问道:“你这是打算不负责咯?”   顾雍不敢说话了,但他心中颇是委屈。没想到女子对贞洁看得如此重要,他还以为古书典籍中是夸大其词呢。他的手也被她拉了半天呢,他都没打算讨个说法。   柳如是郁郁地从顾雍背上跳下,冷淡地拨开了顾雍扶着她的手。   顾雍倒是乐得轻松,他早就累得够呛了,只是没敢说出来。可是他还没走几步,就听到了身后柳如是颤抖的声音:“喂,顾雍,我怎么觉得……有人在我的脖子后头吹气啊……”   顾雍也被吓了一跳,他一回头,就看到柳如是僵立在后面,缩着脖子,小脸苍白。于是他鼓起勇气,引了荧光凑上去看。其实只是一截枯枝触到了柳如是的侧颈,他伸手帮她拨去,小声安慰道:“没关系,树枝而已,你别怕。”   柳小姐不假思索地一把搂住顾雍的脖子,恐惧道:“顾雍,我有点怕,你还是继续背着我吧。”   顾少爷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低头瞥了眼柳小姐紧紧地掐着他的肩膀的爪子。他觉得论及占便宜,他才是受害人吧,但他又不能跟她计较什么,只好背着她走。   这一天发生了许多事情,柳如是有点困了。她将头搁在顾雍的肩胛处,模糊不清地说:“我先睡会,只一会就好,你记得唤醒我……”   只是她再醒时,已是第二天早上了。她看到她娘正坐在床榻边抹泪,见她醒了,她娘一把抱住她,哀恸道:“我可怜的是儿……”   柳如是对她娘的眼泪有些莫名,在她的记忆中,失踪根本不算什么,重要的是她邂逅了一个非卿不嫁的良人。于是她颇是急切地问:“顾雍呢?”   “顾雍?那是谁?”柳母一脸疑惑。   “就是……送我回来的人啊……”柳如是瞅着母亲的表情,心下掠过一阵不安。   “是儿,你莫不是被吓糊涂了吧?”柳母惊慌地用手去试她额头的温度,感觉正常才略略松了口气,“是儿,你不是自己回来的吗?昏倒在佛寺门口……怎么,有人送你回来吗?” 作者有话要说:  码字真是朕的心头大患啊。。。今天献上三千多字,有点累,明天同一时间,我们不见不散~   ☆、叁   这么多年来柳如是觉得自己那日与顾雍在山间的相遇怕是自己做的一个臆梦。直到她猝不及防地遇到了故事的另一个主角,这才有了几分真实感。   她几乎是从地上跳起来的,欣喜地要跟眼前的男人来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可是顾雍微微皱眉,让她的动作僵在了原地。她垂头黯然地想,这倒也是,他当年的不告而别,如今的冷漠,不正是说明了他对她无意吗。   柳如是苦涩地笑了一下,率先打破沉默:“原来是熟人啊,顾公子,一别多年,过得如何啊?”   顾雍盯着她,敛了唇边的冷笑,冷冷地说:“很不好。自迩,看来你已经忘了我?”   老天作证,这十几年来,她没有一刻忘了他的面容。但他也不想想,他脸上抹了这样浓的妆,叫她怎样认出他?再说,他的气质也变了许多,从当年的温暖体贴到如今的冰冷危险。这样大的改变,也不给人一点适应的时间。况且,她怎么会想到当年在山间遇到的开朗少年会扮作一个戏子跟自己的未婚夫有一腿啊。   想到这,柳如是也冷了脸,撇撇嘴,说:“不敢,我怎么敢忘了顾公子。”   这敷衍的话到了顾雍的耳中令他颇是愤怒。他压下怒火,不屑地瞥了一眼身后已经归西的郑公子,眼中突然染上薄怒,上前一步掐着她的下巴,迫她抬头与他对视,问道:“怎么,要成亲了?”   柳如是连连撇清:“没有!绝对没有!今日我就是来退亲的!”   一边说话,柳如是心中一边暗喜。看顾雍这模样,怕是醋了。看来他十之八九与自己抱着同样的心思。当年他不告而别,自己心中惦记着这件事,几乎要为他茶不思饭不想,难受至今。她不禁有些佩服九岁时毛都还没有长全的自己,竟然小小年纪就懂得了何为一见钟情。可是顾雍当年对自己让他娶她这件事唯恐避之不及,现在却又了如此转变,莫非是这几年真切地体会到了何谓“一日不见,思之如狂”?   柳如是不禁露出了一抹得意的微笑,可是这个笑到了顾雍眼中,就变味成了新嫁娘幸福的微笑。他心中戾气更甚,于是他用一只手托住她的腰,狂怒地、恶狠狠地吻上了她的唇。   柳如是在震惊后一阵狂喜,她立刻主动地抱住了他的腰。话说他真的很高,她还得踮着脚。可是顾雍半天没有下一步动作,她还摁下心中的羞涩,用舌尖触了一下他的唇瓣,提醒他继续。   没想到这个动作让顾雍猛然清醒了过来,他一把把她推开,低声道歉道:“抱歉,失态了。”   基本上柳如是处于风中凌乱的状态,自己都贴上去了还被拒绝了,她作为一个女人是有多失败啊。   双方都不说话,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最后是一个仿佛刚睡醒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唔……这是哪?茵茵呢?”   柳如是一脸见了鬼的神情抬头望去,看到本该见佛祖的郑公子幽幽醒转,还四处张望。   “……你不是……”柳如是盯着顾雍。本来以为终于甩掉了这婚约,没想到顾雍居然还有副菩萨心肠,留了郑景福一条命,他刚刚不是还挺生气的吗。   顾雍一步步地往前走,在和她擦肩而过时她听到他说:“好好跟他过……他能给你的,我给不了。”   这时郑公子终于看到了一身戏服的顾雍,就宛如失心疯一样扑了过去,嘴里还忘情地唤着:“茵茵,爷的心肝,别走啊……”   顾雍侧头看了一眼郑公子,一挥宽大的袖子,消失在了原地。   柳如是心情颇是憋屈,侧身屈膝顶在郑公子的小腹,硬生生地将他从飞奔的状态停了下来。   郑景福这一天过得跌宕起伏。今日他睡完午觉后,优哉游哉地坐在院子里呷着茶,忽然听小厮说翠珠园那个总是对他爱理不理的茵茵姑娘邀他去听戏。他大喜,整装带钱准备今日为茵茵姑娘赎身,再来个洞房花烛夜。等他到达翠珠园戏楼时,他发现居然只有他一人,茵茵姑娘颇是羞怯地说,这出戏只为郑少爷唱。他喜得当场想与茵茵亲热亲热,却被娇人含羞带怯地推开了。他想等戏唱完了也不迟,可不知为何,茵茵今日这出戏唱得他是昏昏欲睡,后来他还真是在美人面前两眼一黑就睡去了。再醒来时他却看到美人要走了,正欲扑上去温存一番,却被人踢了一脚,疼得他想骂娘。正待他想爬起来将那人教训一番,就看到他名义上的未婚妻柳如是冷冷地站在一边,吓得他撑着身体的手一软,又跌坐了回去。   这郑公子紧张也是有原因的。最近郑老太爷不会抽了什么风硬要他娶这个女人,扬言他若是搅黄了这桩婚事便要打断他的腿。这柳如是……今日不会是来捉奸的吧?若她告知爷爷……   想到此处,郑公子感到自己的腿一阵疼痛,连忙赔着笑脸道:“柳小姐……”   他看到柳如是居高临下地睥睨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郑公子的心都凉透了。   第二日柳如是刚起床,就听到小丫头禀告说:“小姐,郑老爷和郑少爷已在前厅候您多时了。”   柳如是昨夜对着顾雍送来的那首诗沉思了良久,越看越觉得他对自己应该确实是余情未了,但对于他的行为又是百思不得其解,辗转到了约莫丑时才迷糊睡下,此时正是头痛欲裂的时候,又听到了这个五雷轰顶的消息,她是多么想去撞墙啊。   但柳如是不得不强打精神去应付郑家父子,若她没有猜错,那郑老爷定是为了他的犬子赔礼道歉来了。她就不明白郑家怎么就巴上她了,若真是要一个剽悍的当家主母,她觉得镇东卖猪肉的林大伯的闺女更适合些,那姑娘跟着她爹剁惯了猪骨,一把菜刀舞得虎虎生威,想来更能镇住郑公子这颗浪荡的心。   柳如是没有猜错,郑老爷确确实实是来道歉的。昨夜郑景福支支吾吾地把白日发生的事跟郑老太爷交代了一遍,气得郑老太爷差点厥过去,抄起拐棍打算大义灭亲,他这当爹的只好赶快拦在儿子面前,万般求情,才让郑老太爷放下了棍子。今日一大早他就拎了郑景福上柳家叩门了。   双方都入了座,柳如是还是昏的,拎了一盏浓茶慢慢地呷,听郑老爷在对面天花乱坠地说:“……柳小姐放心,这种事,郑某保证,以后绝不会再发生了。昨夜,郑某已将这逆子教训了一通,也让人去找那逃掉的戏子,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划花这狐媚子的脸……”   柳如是听到这,吓得她把快要打出来的呵欠硬生生地收了回去,连连摆手,说:“这就不必了,不为己甚不为己甚。”   郑老爷狐疑道:“柳小姐似乎不怨恨那个狐媚子?”   柳如是只好胡乱解释说:“我昨日看那戏子,长得也是我见犹怜,况且我看哪位姑娘八成也是被迫,似乎对郑公子无意……”   这厢郑景福却跳将起来,大声反驳:“我与茵茵两情相悦……”   柳如是听了这句话,不禁想象了一下这几日顾雍忍耐着郑公子的毛手毛脚还要假意温存与他周旋的模样,忍俊不禁。   郑老爷气得踹了这逆子一脚,转身却又是颇为和悦地说:“柳小姐不要放在心上,这小子今日脑子昏沉。平日里他对柳小姐可是倾慕得很,思存已久……”   柳如是打断了郑老爷的瞎掰,直截问道:“郑家为何非要与柳家接亲?实不相瞒,就如今柳家的境况,可做不到为郑家锦上添花,锦上添炭倒还有可能。”   郑老爷眨了眨眼,语气暧昧:“且不说柳小姐与我家这小子有婚约,就说柳小姐的贤名,啧啧,人尽皆知啊。‘娶妻当娶贤’!”   柳小姐一下子愣住了,这贤名一说她怎么就不曾听闻呢?后来郑老爷还问及了婚期等具体问题,都被她打太极般搪塞过去了。最后,她又搬出了身体不适的说辞,打发走了郑老爷和郑公子。   郑家催的急,柳家也迫不及待地想把她嫁出去,而顾雍,他那将她推出去的态度也令她颇是心寒。她这也是前有猛虎后又追兵了啊。   柳如是仰靠在椅背上。她感到自己的头,疼得越发厉害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内容新鲜出炉了,虽然尽量维持日更,但是我每天更文的时间不定,这主要取决于九哥哥几点从床上爬起来呵呵呵呵呵~~   ☆、肆   那晚柳如是去参加了一个名媛茶话会,这不知是从哪个洋地方传来的活动。搁在往日,柳小姐是很愿意展示一下自己的才情的,但今日她头疼得厉害,只好矜持地在一旁捧着茶杯,没有跟那群太太小姐们一起吟诗赏月。   于是她当晚只是灌了一肚子茶水,扶着墙回家。   可是在推门进屋后,她却觉得自己喝下的茶水在肚子里百转千回地变成了一壶酒,让她觉得微有醉意。若不是醉了,她怎么会在自己的闺房里看到顾雍?   小丫头没有点灯,如水的月光从窗外照来,映出倚在窗台的那身影修长又寂寞。   柳如是不知为何,在如此昏暗的条件下仍能一眼认出顾雍来,她惊喜道:“顾雍?”   窗边那人冷哼一声,算是回应。   柳如是丝毫没有热脸贴了冷屁股的自觉,热情地忙乎开了,殷勤地问道:“怎么不点灯?坐啊……要不要喝点水?站在窗边冷不冷?”   顾雍冷静地说:“我不想让你家人知道他们待嫁的小姐闺房里有一个男人。不喝。现在是夏季。”   柳如是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她刚才的问题,尴尬地抹了抹鼻子,走去将灯点亮。暖光照亮了屋里每一个角落,也照亮了顾雍那张清冷的脸。   看清顾雍的一刹那,柳如是觉得自己的心跳停了那么一瞬。顾雍今日没有上妆,将那张柳如是熟悉又陌生的脸露了出来。十几年不见,当年稚嫩青涩的清秀少年已变成了如今剑眉星目,面如冠玉的英俊男人了。   直到顾雍含笑咳了两声,柳如是才尴尬地发现自己竟然一直出神地盯着他,她勉强收回了仿佛黏在顾雍脸上一般的目光,笑了笑,问道:“怎么,今日有什么事么?”   顾雍也笑,说:“没什么,看望一下故人。”   柳如是却笑得有点僵了,她想起了昨日他的冷漠如路人。她的声音冷了下去,漠然地挑了挑指甲,说:“哦?我记得昨日顾公子还让我好好地跟郑公子过,今日为何又来了?是来劝我跟你浪迹天涯的吗?”   听出柳如是的话里带刺,顾雍也不恼,只是笑吟吟地拨了拨修长的手指,沉默了会,才款款地说:“自迩,你想知道那时我们在山间相遇,你是如何回到佛寺的吗?”   “不是你将我背回去的吗?”   顾雍点点头,却又摇摇头,说:“那晚,我在山中遇到了狼。”   “啊?”柳如是惊呆了,她那晚趴在顾雍的背上睡得颇好,对周遭的事物毫无察觉。   顾雍忽然扒下了肩头的衣服,他的右肩上有一个狰狞的齿痕状的伤疤。虽然是经年的旧疤,但看上去依然令人心惊。柳如是想伸手上去抚一抚,但又想起了男女授受不亲,咬着唇将手收了回来。   看着这道伤疤,几乎就能想象出当时的情景是怎样的惊心动魄。   顾雍看着柳如是这纠结的情态,不由得笑了笑,继续说道:“所幸,那狼只是咬了我一口,并未伤到你,这才让我放心。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将你放置在佛寺门口就离开了,抱歉这么多年都没有告诉你。”   柳如是定定地看着他,良久才缓缓地说:“所以,你那夜是负伤将我背回去的?”   顾雍一挑眉:“没错。”   柳如是低下头沉思了一会,语气颇为疑惑地问道:“顾雍,你真真让我懵了,昨日是你让我好好地跟郑公子过,今日却又来与我怀旧,且还是你有恩于我的事。莫非我欠了你何物,你昨日走后忽然想起,不甘这样便宜了我,今日来向我讨要的?”   不想柳如是这样一说,顾雍脸上亦是露出了迷惑的神情。他沉默了半晌,才郁郁地吐出一口气,低声道:“罢了,你就当我今日出门时忘记吃药了吧。这次,你不要想其他的,安心地嫁入郑家……至于我,你便忘了罢!”   柳如是听他的话似乎有些不合常理之处,这话好像是说她之前有过想东想西疑神疑鬼的往事,可是她与顾雍昨日才相逢,实在是想不起何时有过这样一段。且顾雍那轻描淡写毫不在意的语气和绝情的话语着实是刺伤她了。她眨眨眼,逼回了眼中的酸涩之意。   顾雍像是不忍地看了她几眼。柳如是觉得他似乎下一刻就要走过来拥抱她。   但是顾雍只是静默地站了片刻,眼中晦暗莫测,神情几番变化,最后他仿佛是下了一个什么了不起的决定,皱了皱眉,咬牙决绝地转身,将要离开。   柳如是瞥见他的动作,轻声唤道:“顾雍。”   优美的背影一顿,顾雍回过身来,眼中含有探究意味。   柳如是轻咬下唇。看到她的动作,顾雍眼神一暗,正要开口,却听到她说:“我爹与郑家将婚期订在了半月后,我原本是不依的……你若如此,我便应了……”   顾雍沉静地看了语无伦次的她一会,黑眸中沉淀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他的眼中仿佛蕴藏着一个狂暴的世界。   柳如是突然有些惊惧,不自觉地想要后退,顾雍却猛地上前,伸出手狠握着她的肩胛,将她拉近了几步。   一瞬间,她感觉似乎被他吻着——那样近的距离,他冰冷的气息那样真实地盘桓在她的额头上。而下一刻他的唇边真切地贴了上来,冰冷的柔软一扫而过,若有若无地向下吻着,掠过她颤抖的眼睫和嫣红的面颊。   在触碰到她的唇瓣的前一刻,他顿了一下,而此时她犹豫的手终于环上了他的腰身。   此时的放纵又算得上什么呢?柳如是想,不如一起毁灭吧。   她没有想过,对于一个仅见了寥寥数面的人,她缘何有这样炽烈的情感。   可是顾雍的吻确实清浅,浅尝辄止的。她攥紧了手中的衣袂,想要得更多。   可她却突然感到一阵晕眩,几乎要摔倒。身前的男人仿佛早有预料,伸手扶住了她。   意识的消逝从未如此清晰,她睁大了眼睛,努力地盯着他。他的神情平静,眼神却让她心惊。   他眼中的悲哀粘稠得似乎有了实质,黑沉沉的,压得她感到快要窒息。   她终是不甘地闭上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近两个月的失踪:作者有个亲戚住院了,我不得不去陪护,忙的要死,中间还有高考成绩公布以及填志愿等一系列的事,所以是真的没时间更文。我发誓从今天开始,我要好好写文,争取在三天内将此文完结!!这么久没更文,真的很对不起。。。你们打我吧。。。   ☆、伍   从未想过离别来得这样猝不及防。   她最后的眼神,如溺水的人般绝望而痛苦,每每回想,都让他的心揪着疼。   山间寂静,甚至没有夜鸟惊山。风倒是未曾停过,树影摇曳,沙沙声如同鬼魅飘过。巨大的圆月下,映着一角上翘的屋檐,檐上坐着一人。月与檐与人如一幅寂寥的剪影。   突然有细碎的脚步声打破了这派静谧。只见一人宽袖广服,拎着壶酒与二小盅,轻盈地飞身踏过了屋檐,径直走到坐在屋檐上的顾雍身边坐下。   顾雍倦懒地瞥了一眼身边的人,开口发问:“你怎么来了?”   那人身着道服,身姿颇有几分仙风道骨,却长了一双很是风流的凤眼,语气也是轻佻:“你终于把自己逼到了这份上,我只是奉师命来看看你,免得你想不开。”说着,又惋惜地叹道:“师尊也是偏心,只担心你,也不考虑我的感受,若是你郁上心头一掌将我打死了呢……”   顾雍哼了一声,不答话。   道士见他如此,也严肃了起来,说:“我早就警告过你,纵然你能抹去记忆,你也抹不去感情。她虽然不记得你,但心中存有对你的情感。积攒到如今再割舍,定是难上加难。”   顾雍却是有些迷茫地问:“依你之见,我从一开始就做错了?”   道士说:“且不论你当时是对是错,事情既然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再纠结也是无用。但令我不解的是,为何你不带她走?”   顾雍摇头,苦笑道:“即使我将她带走,也无法给她安稳快乐的生活……”   道士一听,勃然大怒,抬手狠狠地给了顾雍一个暴栗,骂道:“你这根愚蠢地木头……”   一阵急促地脚步打断了道士地话。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小道童跌跌撞撞地飞奔而来,慌乱地叫道:“师傅,师叔,大事不好啦!……”   柳如是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闺房的床上,清晨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她动了动身子,却觉得全身酸痛,不禁□□了一声。   一双手突然搂了过来,她一抬头,对上了她泪水连连的母亲。柳母见她醒了,一叠声地叫道:“是儿,我可怜的是儿……”   柳如是觉得这场景依稀有些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何时有过此事,再往深处想,她就觉得眼中酸涩,就这样愣愣地落下两滴泪来。   柳母见她如此,更是哭天抢地,悲痛欲绝。   柳如是见到这一幕,连忙抬手拭去了那莫名其妙的泪,转而安慰柳母:“母亲不必担心,女儿并无大碍。只是,女儿这是怎么了,竟惹得母亲伤心落泪?”   在柳母夹杂着断断续续抽泣的描述中,柳如是总算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她昨夜从茶社回来后便一直待在房中没有出去,柳母不放心前来探望,却见她昏在床上,面色酡红,身上忽烫忽冷,更兼口中念念有词,把柳母吓得直念佛。三更半夜地请了大夫来,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直到今天早上才有所好转。   好不容易安抚好了柳母,柳如是才觉得昨夜的事好似不是柳母叙述的这般,好像漏了什么……   “是儿,与郑家的婚事,是否还要推迟?”柳母突然小心翼翼地问,“今日郑家又差人来问了一次,说若是错过半月后的那个日子,下一个合适日子就在好几个月后了……”   柳如是想了想家里岌岌可危的经济状况,突然不明白自己之前为何任性地将婚事一推再推。她叹了口气,妥协道:“不必再推迟了,那就半月后吧。”   “是、是儿,你答应了?!”柳母一副吓坏了的样子,“你不是有个情郎,发誓非他不嫁吗?”   “情郎?”这回换成柳如是大惊失色。她有个情郎?她怎么不知道?   “对啊,你小时候在山间走失,后来又莫名归来。你说是他找到了你,还说如此大恩定当以身相许……怎么你都忘了吗?”   “我还有走失过?那次我们不是烧完香就回来了吗?”柳如是拼命回忆,无果。   “你昨夜,还唤着他的名字……”   “他叫什么?!!!”柳如是一把抓住了柳母的衣袖,目光亮得让人不敢直视,口吻迫切。她有预感,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对她一定很重要……   可那厢,柔弱的柳母却因为一宿没睡,急火攻心,又被柳如是吓到,竟昏了过去。   一天内,柳家小姐与夫人相继晕倒,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柳老爷愈发坚定了要用柳小姐与郑公子的婚事冲喜的念头,催促加紧了婚事的操办。   某一日,柳如是在郑景福的陪同下去往布庄挑选喜服的布料。柳如是被请入内室测量身材尺寸,而郑公子则在外头候着。   因为婚期将近,郑老太爷禁了郑公子的足,且不许他与府中的小妾侍女们厮混,让郑公子憋出了一身邪火。原本他明媒正娶了柳如是就可以泻泻火,可他偏偏对这种温文尔雅知书达理的大小姐不感兴趣。在他看来,女人还是要奔放些才好,尤其是在床上。而那个把千金小姐都矜持极了,实在让人提不起兴致。   郑公子在布庄里漫无目的地乱逛,要说这布庄的路也是玄妙,竟让郑公子莫名其妙地转到了柳小姐量衣的内室后窗处。透过薄薄的窗纱,他看到柳如是穿着一件聊胜于无的白色里衣,正伸展着手臂任裁缝上下测量。   没想到这丫头长年隐藏在衣物下的胸部竟然如此丰满,双腿也是笔直修长,被这样一双腿夹着腰一定很销魂……郑公子淫邪地想着。   郑公子走近一步,打算把这幅怡人地美景看得更清楚些,可是不知从何处突然弹来了一颗石子,不偏不倚正好砸到了郑公子地脑门上。他猝不及防,惊叫了一声。   这叫声引起了房内人的警惕,立刻就有人走到窗边查看。郑公子连忙以袖掩面,弯下身子,狼狈不堪地遁走了。   说也奇怪,这天外飞仙一般的石子竟然浇灭了他的一腔邪火,他也没再想那些旖旎的事。待到柳如是出来后,郑景福也只是正经地问她是否要去哪再逛逛,得到否定的答复后,他便表示要将柳小姐送回家。   柳如是未察觉郑景福的异常,只道是他要打发了自己后去与府中小妾相聚,二话没说就上了车。   往日郑景福觉得送柳如是回家简直是世界上最磨人的差事,生生地阻止了他与小妾们的玩乐,今日他却感觉这马跑得实在是太快了,一会儿就到了柳府。   柳如是下车,正待走进柳府,忽然听到郑景福叫住了她:“柳小姐,按旧俗,我们这几日是见不了面的,你便在府中好好待嫁罢!”   柳如是虽然不明白郑景福为何突然跟她说这个,但仍然温顺地点了点头。   郑景福的脸一热,又说:“爷爷前几日托人送你的钗子,大婚那日你记得戴上。”说完,他也顾不上柳如是是什么反应,红着脸匆匆走了。   柳如是一脸莫名地看着他的背影。   见鬼了,她怎么觉得郑公子在害羞呢……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还是太天真了,觉得自己居然能写到五万字。。。预计此文将在两万字到三万字之间,稍后还有更新。   ☆、陆   离大婚只有五天了,柳如是忙得团团转,自然将前些日子昏倒的事放在一旁了。只是她今日在梳妆台上翻找之前郑家送来的那支钗子,却意外在梳妆盒夹层中发现了一封信。展开一看,上面写的是一首《章台柳》。   她的印象中的确是有收到过这样一封信,然后她拿着这封信去与郑公子对质,却被告知郑公子去见他的老相好了,她追过去……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她怎么一点都回忆不起来了?她只记得第二日郑老爷来她家就郑公子与那个戏子茵茵的事道歉,可郑公子做了什么呢?为什么要道歉?   柳如是惊觉自己的记忆好似缺失了一块。她又想起,家里的佣人说她年少时每隔一个月就会有一天呆呆傻傻的,对前一日发生过的事全然不记得。这种情况持续了几年,直到近些年才有所改善。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突然迫切想知道那个她梦中都在呼唤的男人的名字,好像知道了他的名字,就有什么能够冲破枷锁,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于是她匆匆地去找柳母。当她冲进柳母房中时,柳母正在绣一块帕子,见柳如是这样风风火火地进了房门,吓了一跳,针尖戳在了指尖,渗出了几滴血珠。   柳如是见母亲流血,想也不想地上前一步,执起柳母受伤地手指,毫不犹豫地含入口中,轻轻地吮去血珠。做完这系列动作之后,她才惊讶于自己的娴熟,仿佛已经做过无数次了。   柳母不好意思地嗔怪道:“你这孩子,作甚么这样慌忙?一点新嫁娘的样子都没有,嫁到郑家后,凡事都要多担待些,哪里还能这样小孩子心性?……”   柳如是低头表示受教。待柳母絮絮叨叨地说完之后,她才抬起头来,认真地问道:“妈,你说我之前有个情郎?”   柳母却像是被唬了一跳的模样,忙问道:“你这孩子,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你不是已经忘了他了吗?怎么又问起来了?不会是要退婚吧?我们柳家可丢不起这个人!”   柳如是连忙安抚道:“妈,您想多了,我只是想问问他的名字。”   柳母地表情却沉了下来:“是儿,你认真地跟我说,你是不是还是想要退婚?”   “没有,没有,妈,你怎么草木皆兵的,我说过答应就是答应了……”   “那么是儿,”柳母理了理衣襟,表情颇是严肃,“你既然要嫁入郑家,就不应该再想着其他男人。即使你只是想要知道他的名字,我也不能告诉你。虽然这门婚事是郑家先提出来的,但是人家毕竟是大门大户的,万一哪一天郑公子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把你休回家了怎么办?这件事,就莫要再提了。”   “妈……”   “是儿,”柳母叹了口气,“我这也是为了你好。”   在柳母那碰了个软钉子,柳如是郁郁不乐地回了房,仰面躺在床上。   究竟是为什么,柳母对这个男人讳莫如深?这个男人到底是谁?她的记忆为什么会平白无故地消失?   许许多多地问题纠结在她的心头,连成了一张网,束缚了她的心,让她感到喘不过气来。   每当心中不豫的时候她就会去练字。她烦闷地拿出了砚台,用力地磨着墨,仿佛这样就能稍微纾解她的不愉快。   可是当她提笔蘸墨要开始练字时,却发现没有空白的纸。她很是烦躁地将笔甩到一边,拿出了之前练字的纸,希望能找到那么一两张没有被她涂满的,可以让她稍微发挥一下。   在布满了墨迹的纸中,她很快找到了一张白纸。她用力地将那张纸抽出来。很好,这张纸上她才写了两个字——谦之。   谦之?是什么?   她觉得自己耳边突然响起了清脆的童声:   “我爹说,君子固然应该雍容,但也应将谦逊留于心中,不如你就叫谦之吧。”   “谦之?好啊。”   ……   “谦之,我脚酸。”   ……   “谦之,你刚刚说你跟着你的师父一起生活,你师父教你了什么啊?是不是那些很厉害的武功?”   ……   是谁在对话?……是谁的名字叫做谦之?……   柳如是突然如同疯了一般,拼命地在那一叠写满了字的纸中翻找,试图找出更多关于这个名字的主人的信息,可是就算是她将每一个字都翻来覆去地细细琢磨了一遍,结果依然让她失望至极。   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脸上湿淋淋的,伸手一抹,居然是满手的泪。   柳如是握住纸,背脊贴着书桌,缓缓地,颓然地坐到了地上。   城外山中的一个道观中,一个道士正拿着一张纸在勾勾画画。   “这个阵也是奇了,没有生门和景门,走进就是死路一条,郑家在自家布下这样一个阵是要搞什么幺蛾子?”   道士自言自语道:“这可是上古杀阵,他们这是要逆天改命啊……”   “……逆天改命?”   “我靠,郑家打的居然是这个鬼主意!”突然,道士将自己手中的纸一摔,怒骂道。   他背着手在房里反反复复地走了几回,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那个女娃娃,正好……还差一个引子……凤头钗?……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一个小道童在门口怯怯地往房里看了一眼,自从拿到这个阵的图纸后,师父就接连着几天不眠不休地钻研。今天却突然在房中状若癫狂地自言自语,莫不是走火入魔,失心疯了?   “小五子!”   突然听到房中的师父大声唤他的名字,小道童连忙跑了进去,殷勤问道:“师父,有什么吩咐?”   “你顾师叔呢?快把他叫来!”   小道童答道:“顾师叔今天一大早就下山了。”   “什么?!这家伙,我在这里愁白了头,他倒是很轻松嘛!小五子——”道士斜眼看了看缩在一边的徒儿,突然长叹了一口气,“唉,罢了罢了,我亲自下山一趟罢!”   说完,道士弹了弹衣袂,匆匆地走了。   留在房中的小道童吐出一口气,安抚自己受惊过度的心。   看师父这个模样,果然是失心疯!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奉上,晚上还有一章   ☆、柒   道士找到顾雍的时候,他正坐在一家茶馆中默默喝茶。   道士往他身边蹭了蹭,果然发现从顾雍那个位置正好可以看到柳府的大门。   “真是痴情啊,师弟。”道士拍了拍顾雍的肩膀,可是顾雍仿佛没有感觉到似的,依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端着茶杯,看向柳府的方向。   半晌,顾雍才开口低声地说:“……前几日,我把那张符给郑景福用上了。她,应该会幸福的吧?……”   “什么!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冲动!”道士惊得跳了起来,“顾雍,你这次是要把你这个小青梅给害惨了!”   “为何这样说?”顾雍也被道士地动作惊到了,扭过头来看他。   道士从衣服中掏出一卷纸,展开来给顾雍看,解释道:“这是小五子在郑家发现的,他们布下的一个阵法,这个阵法现在也不多见了,但是却是一个上古杀阵。据我推测,这郑家人,恐怕是想要借你那个小青梅的命来逆天改命!”   “郑家?哪个郑家?”顾雍眼中一片迷茫。   “哎呀我的天,你这是怎么了?!”道士气得一魂出世二魂升天,“就是你的小青梅要嫁入的那个郑家啊!你莫不是伤心傻了吧?”   顾雍混乱的脑子这才有了点清明。那日他给郑景福下了一道情符,让这花花公子从此收心不再出去拈花惹草只对柳如是一个女人好。他知道这么做是对柳如是好,可是看着郑景福对着柳如是露出那种倾慕的眼神,他的心还是如同撕裂一般的痛。他有点搞不懂了,是他先遇到柳如是,也是他先动情,这明明是他的女人,为什么他要眼睁睁地看着她嫁给别人,躺在另一个男人的怀抱中呢?   这几日他夜夜都睡不着,每天天刚亮就匆匆下山来到这个茶馆,痴痴地盯着柳府的方向,期盼能够见到柳如是。他往往一坐就是一整天,从晨星隐去坐到皓月当空,坐到感觉自己被抽去了灵魂,只剩肉体还在世间守望。   他知道最终的分离终将到来,只不过他在单方面地拉长告别的时间。   顾雍痛苦地甩了甩头。拿起桌上绘着阵法的纸,细细研读。   道士在一旁指点着:“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阴毒的阵法,为了置人于死地,居然隐去了生门与景门。这郑家是一定要让你的小青梅把命交代在那里啊。”   顾雍瞪大了眼,手颤抖了起来,麻木了多日的胸口慢慢地感受到了一种撕裂一般的疼痛。他都做了些什么?是他亲手将自迩推向了郑家,也是推向了……死亡!   他原本不愿意带她走,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道士,无法给予她钟鸣鼎食的富裕生活,他不能将她从原本通向幸福的道路中生生拉扯出来,逼着她与自己一起走一条晦暗的路。她多次的挽留、不舍、主动,可他却一次次将她推开。之前,她还会锲而不舍地再贴上来,可是这次他成功了,她却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这是不要他了,要丢下他一个人走了吗?   顾雍猛地站起,扶着胸口,蹙眉深深地喘了几口气。待他平息下来的时候,他低声地说:“我去破了那个阵。”也不知是对谁说的。   道士一把拉住了他:“哎哎哎师弟你别激动,这个阵法十分凶险,你去了只能是送命啊。”   “那要我怎么办?!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死吗?!”顾雍失控地吼了出来,目眦欲裂。   道士沉吟了一会,说道:“我现在就进山请师父出关破阵,你去通知你那个小青梅。总之你千万千万别激动,一切事等到我和师父来了再说。”   顾雍瞪着一双通红的眼,反驳:“可是,她后日就要嫁入郑家了,师父闭关之处又离此处不下千里……况且她现在不记得我,怕是也不会听我的了……”   “不听你的就把她打晕带走,”道士循循善诱,“师弟,别磨叽了,果断些吧。”   顾雍沉默了一会,还是点了点头。   柳如是这几日在柳府过得也是颇是不自在。她被父亲禁足了,除了郑景福以外,不论是谁约她,她都不能出去。而一向温柔的母亲,近来的态度也是一反常态的强硬,不管她怎么求怎么闹,母亲都是冷冰冰的“不准”二字再加上一长篇的说教。   还有郑景福,这几日他往柳府跑得很是殷勤,经常在园子里坐一个上午,就是为了和她聊东聊西,实在是令她烦不胜烦。有一次她委婉地问他为什么不去找他的小妾们,他居然说他把她们全部都休了。为了表示他的决心,他还执起她的手深情一吻。花花公子的专情让她毛骨悚然,要不是记着母亲的教诲,她早就一巴掌拍在郑公子的脸上了。   柳如是现在白天要应付神经兮兮的郑公子,晚上要应付她喋喋不休的爹娘,实在是身心俱疲。   除了这些,她心里还记挂着那个神秘的谦之。   她知道在她快要嫁入郑家之际,她还惦记着另一个男人实在是一件很不应该的事情,可是不知道为何,她觉得自己不能将他放下。就如同在悬崖边拉着坠崖人的手,一旦放开,后者将坠入深崖,永世不得相见。   多年后柳如是再回忆起那个月明星稀的夜晚,觉得一切都是命数使然。   那注定是个不平凡的夜晚。那是她要嫁入郑家前的倒数第二个晚上,她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觉得肉体虽然疲累但是灵魂仍然叫嚣着不肯平静,这两个极端将她几乎要撕扯开来。于是她开始将自己的失眠迁怒于窗外的月光实在是太过明亮,亮得她以为尚在白昼。   于是她起身关窗。   窗外是一株玉兰,盛夏时节玉兰绽放,一两根花枝从窗外探入她的房内。枝头上还娇娇地开着一两朵雪白的玉兰花,馨香芬芳。   她伸手去够窗栏,却早有一只手替她将向外敞着的窗叶推了过来。她顺着那只手向上看去,看到了一个男人站在玉兰树下。一根花枝从旁边伸来,恰好挡住了男人半边脸。   男人唇畔的玉兰,眼底的悲伤让她忘记了叫喊。那汹涌而来的熟悉感,仿佛是前世的注定。   “你是谁……”柳如是愣愣地问。   男人凝视了她一阵,突然缓缓地问:“你愿意跟我走吗?”   柳如是被他的眸色蛊惑,正要点头,却突然想起后日就是自己大婚的日子,连忙悄悄地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臂,正色道:“公子,我已许配了人家。”   那个英俊的男人脸上流露出失望之色,但还是重复了一遍:“你愿意跟我走吗?”   这人不会是个疯子吧?柳如是这才感到了恐惧,一个陌生男人,突然出现在了她家后院,还问她是否愿意跟他走,这简直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   “这位公子,我劝你还是快些离开,不然我就要叫人了。”柳如是握住窗叶,打算将窗关上。可是男人却拉住了窗叶,欺身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她直觉要惊叫,可是一阵澎湃的悲伤却突然涌上了她的心头,让她的眼眶一酸,眼泪滚滚而下。   这悲伤给人的感觉陌生却又熟悉,不知是他的还是她的。   男人看着她满面的泪,伸手想要给她擦一擦。柳如是却十分抗拒,别开脸,呜呜地哭出了声。   男人不放弃,想要将她拽过来。柳如是却感觉他越靠近,心口的那股疼痛越强烈,她哽咽发声:“求求你,快离开好不好?……我很痛,真的很痛……求你离开……”   男人的手一顿,眼中闪过一抹痛色。他缓缓收回了手,一步步地后退。   柳如是哭得难以自己,所以她没有注意到,离开时男人脸上绝望的表情。   后来,柳如是靠着窗台哭累了,便沉沉的睡了过去。直到第二天服侍她的丫头唤醒了她,她才发现自己坐在地上睡了一夜。   “小姐这是怎么了?快要嫁人了还哭鼻子。而且睡在地上很容易着凉的,小姐快起来更衣。”   柳如是垂下眼睫,淡淡地说:“没什么,就是想到要离开家了,有些伤感。”不知为何,她觉得昨晚的事,不能告诉任何人。那个男人的悲伤,她仿佛感同身受,好像是别人的情绪被塞进了她的身体里。   小丫头并没有怀疑什么,照常给柳如是描眉挽发。   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不同,可是柳如是依然察觉到了异常。她听到了沉沉浮浮的调子,似歌唱,似呼唤,绵绵不绝。   她蹙眉问小丫头:“府中可是请了歌姬?我怎么听到有人在唱歌?”   小丫头侧耳认真地聆听了一阵,困惑道:“小姐,奴婢什么都没有听到。”   “这样么。”柳如是低下头。   那日她又问了许多人,没有一个人说听到有人在说话或唱歌。柳如是渐渐明白,这个声音只有她一个人能够听到。   可是她并没有慌张。这个声音如同絮絮低语,好像是有人温柔地再耳边述说着秘密。这个声音让她平静,让她感到温暖。   但是她为什么会如此悲伤呢? 作者有话要说:  写得我感觉要精分了,嗷这篇文明明是轻松向,我码字的时候觉得真的是很哀伤啊。。。男主的感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亲们觉得虐吗?可能因为我虐点比较高,挺多虐文我看着都没感觉,所以自己写文的时候可能一不小心就开虐了,关键是我不觉得虐啊。。。 今天的更新就到此为止了,明天见   ☆、捌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大婚当日,柳如是一大清早就被叫了起来,按在梳妆台前被喜娘装饰打扮。喜娘在她的耳边念叨着吉祥的话,又对坐在一边的柳母说:“依我看,柳小姐这次是嫁了个好人家,以后好吃好喝地被人供着,不愁吃不愁穿,安心地在家做个大少奶奶,再给郑家添个孩子,这往后的日子可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   柳母笑道:“也是,与郑家结亲,是我们家自迩的福分。”   柳如是愣愣地坐在凳子上任喜娘打扮。她有些搞不清现在的状况。怎么她就这样出嫁了?在她的印象中,她不应该嫁入郑家。可是她为什么坐在这里而不反抗?她微微侧头看了一眼一旁的柳母,她的脸上泛着笑容。是啦,她是为了柳家才嫁入郑家的。可是郑景福不是她的良人,她的良人是谁?   她忽然觉得这几日一直萦绕在她耳边的声音好像清晰了些,她精神一振,正待听清,却听到喜娘对她说:“柳小姐将头抬起些可好?”   柳如是楞了一下,才将头缓缓地抬起。喜娘拾起胭脂在她脸上细细地涂抹着,又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柳如是却觉得自己一句都听不见,她凝神想听见的声音又弱了下去。柳如是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从身体中飘了出去,站在一边冷冷地看着自己任人摆布。   终于装扮好后,喜娘在她的头上盖上红盖头,低声叮嘱她:“柳小姐,你可千万别把盖头掀了,要等新郎官来才好。”   柳如是木木地点了下头,就再也没有任何反应。喜娘以为她正因为要离开爹娘而伤心,所以并没有感到有什么异常。   “吉时到!请新娘上轿!”   门外突然传来小厮们的声音,喜娘忙牵了柳如是,扶着她上了花轿,又轻声说:“柳小姐不必紧张,按我跟你说的做就好了。”   花轿慢慢悠悠地朝郑府走去,柳如是坐在摇晃的的轿子中,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一般。   到了郑府门口,郑景福早就候在那儿了。他这几日吃不好睡不好,只盼着见到他的小新娘,见到花轿出现在了街口,他迫不及待地上前,准备扶柳如是下轿。   轿子停下,柳如是感到自己的手被人牵住。她知道这是郑景福的手,但是这个触感却不是她所熟悉,她想甩开这只手,她的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叫嚣着这一切都是错的错的,她不应该在这里,不应该牵着郑景福的手跨过了火盆,不应该跟他来到喧闹的大堂,不应该……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众人嬉笑着看着新娘子被喜娘牵入了洞房,叫嚷着让新郎官留下来陪酒。   郑景福今日高兴得合不拢嘴,被围在客人们中一杯杯地喝酒。因此他没有看到他的祖父对他的父亲使了个眼神,接着他的父亲悄悄地离开了宴席,往柳如是离开的方向走去。   柳如是坐在喜床上,十指紧紧地揪在一起。她被盖头遮挡了视线,眼前是一片鲜红。她可以听到从前厅传来的嬉闹声,可是却模模糊糊的,这让她感觉自己好像游离在人世之外。   她感觉自己在期盼着谁能将她带走,可是谁会来将她带走呢?她还想着她的那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情郎吗?   柳如是没想到,下一刻她就离开了她和郑景福的新房。   这实在是很惊悚的经历。她感到自己的屁股下突然一空,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开始下落。她慌忙扯开盖头,看着自己头顶那个泛着亮光的洞口很快就合拢了。她感到一阵恶寒与恐惧,于是开始尖叫。这个时候就算是她一直颇是厌恶的郑景福出现在她面前,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拉住他的手的!   下落的过程并没有持续很久,她很快就重重地摔在一个硬物上。她感觉自己的意识出现了一瞬间的模糊,但是剧痛令她清醒了过来。她觉得自己的骨头应该断了好几根,不然她怎么会浑身软绵绵的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呢?   突然一片漆黑的四周次第亮起。柳如是痛苦地扭头去看,发现她周围站了一圈人,每个人手上都持有火把,亮光正是点燃的火把发出的。而她此时躺在一块很大的圆形石头上,石头上用暗红的颜料断断续续地画满了线条与图案。   这个场景庄重而诡异。柳如是心中一惊,这不就是祭祀的场景吗?祭祀的对象是谁她不知道,但是祭品已经躺在祭坛上了——正是她。   “长媳,这次真是委屈你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祭坛边传来。柳如是费力地扭头,意外地看到了郑老爷挂着笑背着手站在一旁。   “你们要干什么?”柳如是强忍着心中的恐惧,冷静地问。   “长媳,骗了你这么久,我心中也很不好受,”郑老爷笑容和蔼说出的话却很是虚伪,“我们郑家想要借你的命一用!”   “你们要我的命做什么?”柳如是心中惊慌,“若是不想与柳家结亲,说一声便是,何苦如此?”   郑老爷却是哈哈大笑:“长媳,你太过天真了。你以为,我们不知道柳家与我们结亲的目的吗?只不过,我们郑家也是不做亏本生意的。你放心,我们不会亏待了你的爹娘,我们会告诉他们你还在郑家好好地做少奶奶,郑家也会帮柳家寻到一个好出路的。”   “你们究竟要干什么!”柳如是终于控制不住心中的恐惧,叫了出来。   “长媳不必激动。既然你想知道,告诉你也无妨。”郑老爷的眼中突然放射出一种近似狂热的光芒,“我们郑家要这个天下,回到大清的时代!”   “为什么?”柳如是倒抽了一口冷气。   郑老爷冷笑:“我郑家原本是官宦世家,在朝廷也是颇有威信。可是一朝变了天,我郑家不得不沦为市井小民,靠经商维持生计。可是清高的读书人,怎甘成为一身铜臭的商人?所以我们要用此阵法逆转当前形势,回到清廷!”   蓦地,郑老爷一敛冰冷的笑,对着柳如是笑得亲切:“这就需要长媳你的命了。”   “为什么是我?”   “长媳不知道吗?”郑老爷有些惊讶,“你是阴年阴月阴时生下的,是纯阴体质,正是此阵法需要的祭品。那个道士没告诉你吗?”   “什么道士?”柳如是越发迷惑。   “原来你不记得了?那也好,这样你也能走得安详。好了,多问对你无益。”郑老爷转身对那群拿着火把的人说:“开始吧,莫误了时辰。”   围着祭坛拿着火把的祭司们将手中的火把掷在地上,齐齐地后退了一步,开始低声喃喃地念起什么。   柳如是恐惧极了,拼命挣扎着,大叫:“不要!不要!救命啊!”可是她很快就绝望地发现自己的身子不能动了,只剩下嘴里能发出求救的声音。   泪水很快就模糊了她的双眼。她想起那天晚上站在玉兰树下的那个男人,如果那个时候跟着他走了,今日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件事?那个男人那天是去救她的么?可是她却将他赶走了,他一定很难过吧?还有那个自己念念不忘的谦之,他到底是谁?   可惜这些问题,都没有答案了……   柳如是觉得自己的意识有些模糊了,恍恍惚惚中,她看到自己的身上竟然蒸腾出血雾来。这些血都往上升去,汇集在一起,成为一个巨大的血团。   自己很快就要死了吧?连叫喊的力气都没有了……   迷迷糊糊中,她突然听到了一阵骚动。这是怎么了?她懒懒地想。不过一个将死之人,外面发生的一切都跟她没有关系了吧?   “自迩!!!”   一个声音穿过了层层迷雾,如一道炸雷劈在柳如是的头上,让她瞬间清醒了过来。这个声音好耳熟,是谁在呼唤她?   耳畔的声音又清晰了起来,蛊惑着她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当视线终于触及那一抹身影,只一眼,就让柳如是呆住了。心底的冲动终于冲破了枷锁,让她叫了出来:“顾雍!”   这是她熟悉的,一直陪着她的顾雍啊,她怎么会忘了他?   两行泪顺着她的面颊流了下来。   郑老爷的脸色却不是很好看,这个道士碍了他们不少事,要不是他,柳如是早就嫁入郑家了。可是他也很清楚这个年轻人不好惹,祭司们正忙着祭祀,他并没有带郑家的人下来,现在上去叫人恐怕会引起宾客的怀疑,这下有点麻烦了。   可是顾雍却被祭坛外的一层结界拦住了。这是上古杀阵在启动时出现的结界,效力颇强,即使强悍如顾雍也是难以突破。可是看着躺在祭坛上一动不能动的柳如是,他咬着牙一次次地尝试。可是却没有一次成功,他自己反而被结界伤得不轻。   即使因为失血过多而视线模糊,柳如是依旧发现了顾雍渐渐开始身形迟缓,他的衣服上出现了血渗出的痕迹。   她的心揪紧了。顾雍受伤了。   于是她哭喊道:“顾雍,你别救我了!你走!你走啊!”   顾雍不听她的,依旧使出了浑身解数试图突破结界。可是顾雍的力量一直在减弱,结界依然如初,顾雍渐渐现出了颓势。   柳如是瞪大了眼睛,紧咬着下唇,揪心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她想哭,可是眼泪刚流出来,就被蒸发掉了,跟血雾混合在了一起。   柳如是自嘲地想,自己甚至不能为顾雍落下一滴泪。   已经不知道是顾雍第几次扑向结界了,这一次,安静的结界突然暴涨出一道光芒,狠狠地抽在顾雍身上。顾雍被那道光芒撞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在墙上,又摔到了地上。   柳如是感到自己的心都停跳了,她发不出声音,只能死死地盯着躺在地上的顾雍。时间在她眼中被无限拉长,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她才看到顾雍伸出手来,颤抖地支起了自己的身子。还没等她松完一口气,她就眼尖地看到顾雍身下的一摊血。   顾雍伤得很重。   这时一直在旁边一言不发的郑老爷突然走到了顾雍身边,手上拿着一把匕首。他的神色复杂难辨,蹲下身对顾雍说:“年轻人,郑家无意针对你。若你今日不来,我们也不会去找你麻烦。可是你今日来了,还知晓了我们的秘密,那么你就留不得了。”说着,他扬起匕首,又添了一句,“莫怕,柳小姐很快就会下去陪你的。”   柳如是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口中喃喃:“不要……”   “不要!!!!”   不知从何处来的力气,让她凄厉地叫了出声。因为用力过度,她原本不能动的身子甚至稍微向上抬起。同时她的身上瞬间溢出了一大团血雾,大量的失血让她的脸色苍白如鬼,只有一双眸子亮得惊人。   此时,血红色的结界上突然出现了萤亮的裂痕,裂痕不断蔓延。待到整个结界都布满了裂痕,空气突然静止了一瞬,下一刻,牢不可破的结界寸寸碎裂!祭司们纷纷捂着胸口吐出了一口血,后退了几步,有的甚至昏倒在地。   “怎么会这样?”郑老爷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匕首停在空中。   顾雍猛地起身,夺过郑老爷手中匕首的同时狠狠地一脚踢去,生生将郑老爷踢晕了过去。然后他没有一刻停顿,转身扑向祭坛上的柳如是。   柳如是脱力地躺着,她听到顾雍急促的脚步声向她迫来,却没有力气去看他。下一瞬,她就被顾雍狠狠地抱在了怀里。   柳如是看着顾雍近在咫尺的脸,很想流泪。他伤得可真重啊!俊秀的脸满是血污,抱着她的手臂颤抖不停。可是她想着自己快要死了,怎么可以再对着顾雍哭呢?于是她扯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容,眷恋地看着他的脸。   结界虽然破了,但是这个上古杀阵并没有停止,她的血仍然源源不断地溢出体外。顾雍怎么用手帮她按着都止不住。他神情像是一个无措的孩子,颤抖着声音说:“自迩?怎么办?怎么办?”   柳如是心中突然就平静下来了,她笑着,轻声对顾雍说:“谦之,放弃吧,不要白费力气了……”   顾雍倔强地抿着唇,不肯听她的。   柳如是自顾自地说道:“其实我一直在等你来找我,可是现在你就在我眼前,我却想要你离开了。我快要死了,你却还有很长的时间,长到足够你忘掉一个人,再爱上另一个人。所以,不要管我了,快走吧……”   顾雍哽咽道:“自迩,我知道你这是在拿话气我。我知道我之前做错了,我不该抛下你,不该拿走你的记忆,不该任性着不带你离开。现在我知错了,可不可以给我一个补偿你的机会?”   柳如是几乎要看不清顾雍的面容了,可是她仍然笑着说:“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你也不要再想着补偿我了。你别哭了,我怎么舍得让你流泪呢……”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谦之,我有没有说过,我爱你……”   顾雍突然平静了下来,凑在她耳边柔声说:“自迩,你怎么可以抛下我一个人呢?你还没有听我说过我爱你呢。我这次就是来救你的,如果救不了你,就让我跟你一起走吧。”说着,他露出了一丝甜蜜的笑:“我还有很多话,就在下面慢慢地跟你说好了……”   他抬起身子,在柳如是震惊的目光下,他将从郑老爷手上抢来的匕首,深深地,插进了自己的胸膛。   他的血缓缓流了出来,顺着她的身子,渗入了祭坛。   顾雍闭上眼,轻轻地说:“自迩,这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啦……”   柳如是心痛得说不出话来,她甚至不能抬起手抱住顾雍,只能睁着眼,看着自己的泪珠蒸腾成一片水雾消失在空气中。   就在她绝望至极时,她突然听到身下的祭坛发出“喀拉”的声音,然后就是一阵颤动,等她反应过来时,祭坛已经碎成了一堆石块,飘在空中的血团也开始缓缓地钻入她的身体中。   久违的力气又回来了,柳如是赶紧抱住了昏死在她身上的顾雍。在她错愕的目光下,那个凶险无比的杀阵,缓缓地,停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很肥的一张哟,码字码得我腰疼。。。 这是正文的倒数第二章啦,待我明天把结局和番外发上来,此文就完结啦。。。 晚安啦。。。   ☆、玖【结局】   柳如是坐在屋檐上,撑着下巴,呆呆地眺望远方。   她此时在位于山中的一座道观中,听闻这就是顾雍生活了多年的地方。此处群山环绕,远处山色如同黛洗,衬着青蓝的天,显得分外寂寥。   将她带到此处的道士说,顾雍每每有什么心事,就喜欢坐在这片屋檐上发呆,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当柳如是坐上了屋檐,目光环绕了一圈,她就明白了顾雍的用意。   不远处的一座山上有一座佛寺,层层叠叠的树叶将佛寺的金顶掩住了,但是细细分辨,她仍然认出了那个地方。   她与顾雍第一次相遇之时,她正随着母亲去到那座佛寺中祈福。   回想起一个月前的事,她仍然觉得像是在梦中一般。   那日,待到阵法停下来,柳如是已经说不出话了。她感到顾雍的身体凉得让人颇是不安,她用颤抖的手指去探他的鼻息,什么都感觉不到。她恐惧地安慰自己,也许是因为自己的手指也是冰凉一片,所以没法感受到他微弱的鼻息。   可是她的泪为什么止不住,一滴一滴地落在顾雍的脸上呢?   刚开始她只是低微地抽泣,渐渐的,她的哭声越来越大。她苦涩地想,第一次相遇时,她也是这样哭得毫无形象,他因为畏惧而没有上前安慰。而今日她哭得像个孩子,可是他却没有力气安慰了。   感觉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被一丝丝地坚决地从她身上抽离,让她疼得喘不过气来。   “哎呀,这是怎么了?这里怎么跟被打劫了一样?小青梅,你哭什么啊?”突然有一个轻佻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柳如是抬头去看,透过迷蒙的泪眼她看到了一个穿着道袍的道士,眉眼弯弯地看着她。这个道士身后还跟着一位老者,老者长得慈眉善目,手中拿着拂尘,仿佛仙人般仙风道骨。   柳如是直觉这两人会救下顾雍,于是她立刻跪在他们面前,恳求道:“求求你们,救他!”   年轻的道士在老者耳边耳语了几句,刚才还慈祥平和的老者便怫然作色,怒骂道:“孽障!竟为了区区女子将自己陷于如此境地!”说罢,老者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跪着的柳如是,长叹一口气,广袖一挥,将柳如是怀中的顾雍带走了。   看着老者消失,柳如是依然有些愣神。留下来的道士扶起她说:“小青梅,我的名字叫做顾玺,是顾雍的师兄。刚刚那位是我们的师父,他已经带顾雍去疗伤了。你不必担心,顾雍会没事的。不过如今你的打算是什么?回家还是跟我进山呢?”   柳如是有些茫然地说:“留在这里能怎样呢?难道等郑家再来抓我一次吗?我还是跟你走吧。”   顾玺叹了口气,意味深长道:“问世间情为何物,怎教人不生死相许。”他站在她面前,伸出手对她说:“走吧。”   山中的日子清净却有些无聊。听顾玺说,顾雍已在此处生活了二十年,每天不过就是不停地修行,偶尔下山也是受人委托去降妖除魔什么的。柳如是想,那么顾雍这么多年,一定过得很寂寞。   顾玺又说,但是顾雍每个月必然会下山去做一件事,就是去见你。见了你之后,他都会消除你的记忆。所以你虽然不记得他但是心中却有对他的感情。只不过这段记忆是顾雍封印的,所以只有他自己能解开,别人都无能为力。   柳如是懵懵懂懂地点头。   在山上过了这么久,她从未见过顾雍哪怕一面。她十分担心是因为顾雍伤势过重,现在还下不了床。至于那个更可怕的可能,她想都不敢去想。   顾玺安慰她说:“顾雍一定没事的,现在我比较担心的其实是师父把他扣住了不让他来找你。”   柳如是感到更加的担忧了。当她烦躁的时候她就会请求顾玺把她送上顾雍常常坐着发呆的屋檐,坐在那儿,她感到心情就能够平静下来了。只是顾玺往往只是将她送上去却不将她接下来,后来她便学会了从屋檐上跳到院子里的那颗大榕树上,再从树上慢慢地爬下来。   她又开始担忧在顾雍回来之前她会不会变成一只灵活的猴子。   顾玺怕她无聊,将她带到顾雍的屋子里,让她随意参观。柳如是在顾雍的屋子里缓缓地走着。这间房并不大,只放了一张床,一张书桌,一个柜子和一个箱子。她打开了那个箱子,箱子里装的东西不多,一叠纸,一幅画罢了。她首先展开了那幅画,不出意料画的是她,只是没想到顾雍竟然有这样出色的一手丹青笔法,将她眉梢眼角的风情都画的恍若本尊。她忍俊不禁。卷起画后,她有拿起了那一叠纸。令她没想到的是,纸上的字迹都是她的手笔,就像是那一日她找到的那张纸一样,上面只写了两个字——谦之。翻过来,她看到自己用小字写道:山有木兮木有枝。   她有些心酸。当时的他们简直是两个傻瓜,一个暗藏心事不肯说,另一个却是不知道这一句诗的下联是什么。这么说,这段浩劫一样的经历对他们来说也许是因祸得福,至少他们都明白了彼此的心意。   柳如是躺在顾雍的床上,深深地吸一口气,空气里满是顾雍身上那股干净好闻的味道,这让她感觉自己似乎是躺在他的怀里。她不禁笑了笑,从床上爬起来,将顾雍散乱在床上的衣服收拾起来,仔细地帮他叠着。   此时门突然被人推开了。柳如是以为是顾玺来找她,所以并未抬头,只是问了一句:“有什么事吗?”   来人久久地不说话,沉默的时间长到柳如是感到有些奇怪,正当她想要抬头,她被人紧紧地从后面搂在了怀里。熟悉的气息盈满鼻尖。   来人将脸埋在她的颈侧,低声说:“姑娘是我的娘子吗?怎么在帮我收拾衣服啊?”   柳如是愣了一下,笑了。她缓缓地将手覆在身后的人抱住她的手上,柔声答道:“是啊,这位公子,我就是你的娘子。” 作者有话要说:  啊气死我了昨天那个网审,居然一直审到了今天真是气得我腰疼。。。 稍后还有一章   ☆、拾【番外】   顾雍将柳如是送回佛寺后,捂着肩膀上被狼咬出的伤口嘶哑咧嘴地回到了道观。他的师兄顾玺正将自己倒吊在树上修炼,看到他这满身是血的吓了一跳,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被狗咬了?”   “狼。”顾雍回了一个字。   “什么?”顾玺没有听清楚。   “我说,我其实是被狼咬了。”   顾玺从树上翻了下来,摸着下巴凑上前来打量着他,迷惑道:“以你的修为,不至于会被狼缠上吧?”   “一时疏忽。”顾雍匆匆地离开,去找师父复命。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点都不想告诉顾玺他在山间邂逅了一个精灵。想起那个女孩粉嫩可爱的笑脸和稚气却故作成熟的语气,他不禁笑了。   一个月后,他又奉师命下山。这次是镇上的郑家,听说报酬颇是可观,让原本不想跟本镇的人有所纠葛的师父动心了,连夜就将他打发下了山。   顾雍是第二日造访郑家的,郑家人看到居然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前来,颇有些不屑。将他安置在偏房,便没有人来管他了。   他坐在厢房的凳子上,百无聊赖地向窗外看去。窗外是郑家的后花园,一个男孩子正追着一个小女孩。那个男孩一边走一边讨好地跟女孩说:“是儿,要不我们去钓鱼吧?钓鱼你不喜欢的话,我就去吩咐厨房做几道点心上来?”   那个女孩却是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良久才回了一句:“郑景福,我要回家了,你别跟着我!”   女孩开口的一瞬间顾雍就愣住了。这个声音,怎么那么像自迩?   不知是什么力量驱使,顾雍暗提一口气,悄悄地跟上了女孩乘的马车,一路跟着她回了家。   他偷偷地将自己的身形藏在房梁上,窥视着那个女孩。果然是柳如是。   回郑家的路上,他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欣喜。原本以为山中一别就是永别,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又见到了她。他有点羞涩地想,这是不是预示着什么呢?   要离开丰阳镇的前一天晚上,他抑制不住心中的渴望,又偷偷地去找了柳如是。只不过他从房梁上转移到了她的闺房的窗前,于是不出意外的,他被柳如是发现了。   他本以为她会尖叫,会大叫着让他滚开,没想到她看到他的一刹那,眼睛一亮,立刻蹦起来扑到了他身上。他被她扑倒在地,愣愣地听着她惊喜地唤道:“谦之!”   他们聊了一夜,他觉得自己非常高兴,这种高兴是他在山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修行时所体会不到的。可是他也清楚地认识到,他们应该走不一样的道路。那天在郑家追着她的男孩正是郑家的大少爷,在郑家这几天,他也知道了郑家少爷和柳家小姐是有婚约的。想了又想,他决定要消除她的记忆。就在他的手要抚上她的额头的一瞬间,她突然问道:“谦之,你还会来找我的吧?”   他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看到她愉悦的笑容他也感到了由衷的开心。   虽然最后他还是消除了她的记忆。   此事过后一个月,顾雍实在是忍不住对柳如是的思念,但是这一次师父并没有任务交给他,他找不到理由下山,于是他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地去找她了。   这一次柳如是已经入睡了,顾雍站在她的床前,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一个采花大盗,在少女的房内窥探她的一切。   柳如是睡得很熟,他也就没忍心叫醒她,就这样盯着她的睡颜看了一晚,直到东方泛白才离去。   后来他每个月都会抽出时间下山找她。虽然她一次一次地忘记他,可是每次看到他,她都会毫无隔阂地拥抱他,亲密地唤他谦之。   顾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不对的,他也尝试过不要去找她,可是很快就会被蚀骨的思念折磨得屈服。这就像是一个沼泽,越是挣扎,越是下陷。   有一天夜晚,柳如是看起来郁郁不乐,提出想要他带她出去转一圈。他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了,正好最近他在师父那儿学来了御剑术,正想在她面前展示一番。他给自己的佩剑贴上了道符,然后扶着她颤颤巍巍地站上了悬浮在空中的剑。   二人乘剑在月色下山脉上云雾中前行。   柳如是站在顾雍身前,顾雍的手掌虚虚地贴在她的腰侧保护她。她的长发被夜风吹起,轻轻的抚着他的脸,好像是亲吻一般。   二人沉默了良久后,柳如是突然开口:“今日,有人来跟我提亲了。”   顾雍精神一振,认真地听她说话。   柳如是又说:“其实我并不喜欢他,一点都不想嫁给他。”   顾雍想,这个“他”指的大概就是郑景福了吧。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后,柳如是的身子轻轻地向后,靠在他的身上。顾雍紧张得身体都僵了。他又听到她说:“谦之,你为什么不早些出现呢?”   这时候离他们在山间的初遇已有八年,可是离他们上一次相见不过一个月。顾雍心中苦涩,他想说其实他一直陪在她身边。可是他最终只是环紧了手臂,将她抱在怀中。   那晚之后顾雍突然福至心灵,他意识到自己大概是爱上她了,不然怎么会时时刻刻都想见到她呢。   这件事没过多久就被顾玺知道了。顾玺找到他,忧心忡忡地说:“顾雍,你能保证你会和人家一直在一起吗?如果没法保证,你还是别去招惹她了。”   顾玺就像他的哥哥一样,平时顾玺的话他还是听的,但这次他心中却颇是不情愿。他反驳道:“我每次都有消除她的记忆,不用担心,我不会耽误她的。”   顾玺见劝不动他,便不再多说,只是在离开时留下了一句话:“顾雍,记住,能消除的是记忆,不能消除的是感情。当断不断,日后你会追悔莫及的。”   那时的他年轻气盛,并未把顾玺的话放在心上。没想到后来竟一语成谶。   那次师父交给了他一个特殊的任务。师父说,丰阳镇的郑家少爷恐怕是被妖附身,让他前去祛除。于是他化装成了一个戏子去找到了郑景福。只是没想到的是,柳如是竟然在半途中出现了。   那次她不仅没有兴奋地扑上来与他相认,反而是一副很惧怕他的样子。他心中不豫,连带着语气也是冰冷。更令他愤怒的是,她与郑公子居然已经订婚了。   他失控地吻了她,冷静下来后他觉得也许这就是老天给他们的诀别的机会。于是他冰冷地抛下一句话让她好好地跟郑公子过就走了。   可是第二天他还是忍不住去找她了。她一副已经忘记了前一日发生的事的模样,热情地招呼着他。他本来是想要安慰她,可是还是让她伤心了。看着她黯然的双眸,他几次都想要干脆将她带走,将她囚禁起来,让她永远属于他。最终依然以他消去了她的记忆结束,只不过这次他狠下心,将她关于他们初遇的记忆一并消除了。   他想,他们之间的情丝,终于是被他亲手斩断了。虽然他觉得自己心痛得几乎要死去。   那晚他因为郑家布下杀阵的事去找她。那日恰好是每月他来找她的固定的日子,她果然睡不着。站在窗外听见她在床上辗转反侧,他居然感到了开心。像是一个情窦初开的男孩站在自己心上人的窗前,看着她的影子印在窗纸上就觉得满足。   但是那天他们依然是不欢而散。   她十分排斥他的靠近,哭着让他走。他感到无措,虽然顾玺让他打晕她将她带走,可是看着她这梨花带雨的模样,他下不了手。最后,他只好离开。   他消沉了两日。这两日,声称去请师父出山的顾玺音讯全无。他终究是忍不住,孤身一人去了郑家。   她还是想起他来了。只是她躺在祭坛上,满身是血,一声声地呼唤着他,让他离开。   他咬牙,那晚她让他走,他就走了,心痛了两日。今日若是他还是离开,那就永远不能再见面了。   最后,他虽然救下了她,但是他自己却失血过多。他清晰地感觉到了生命的流逝。不舍,但是他依然很高兴,至少,她活了下来。   后来,难得靠谱的顾玺居然真的将师父带来了。师父将他带回了自己的闭关之处,将他日日泡在寒冰池中,在经历了整整一个月的煎熬后,他终于活了过来。   可以活动后,他一刻都不想耽搁就要去找她,却被师父拦住了。   师父说,那日上古杀阵之所以能破,就是因为他的血流到了祭坛上。这个杀阵只能接受纯阴之血,突然有阳性的血掺入,杀阵自然就被破坏了。   师父又说,徒儿,情字一字,最是伤人,你可做好准备了?   他目光坚定,缓缓地说,曾经因为我的犹豫不决而让自迩受到了如此伤害,若是我不补偿她,我会觉得一辈子都对不起她,而我将用一辈子去忏悔。   师父目光复杂地看了他许久,终是长叹了一口气,说,罢了,罢了。   从冗长的回忆挣脱出来,顾雍摇了摇头,暗笑自己怎么又想起了以前的事。他看了一眼身边,柳如是正安安静静地睡着,他们俩中间是他们才出生不久的儿子。   他想,过去如何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和她现在是幸福的,并且会一直幸福下去。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撒花~ 嗯嗯嗯新文很快就会开坑的,不过作者君最近要去旅行,所以新文预计8.6开始更新。。。 这是我的第一篇文,虽然一直冷的像北极一样完全没有人收藏评论。。。但是我一定会继续努力,登上各大榜单到时候就嘿嘿嘿嘿嘿一定会有小妖精给我留言的!!! 哈哈哈哈再见了米娜桑~【挥手帕】 小说书本网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